小巷里的人和事

胡 珺

    小巷里头一件轰动的大事，是天才家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天才，人如其名，聪明，灵巧。那几年，凭借自己的努力，和一点点运气，赚得盘满钵满。于是天才成了小巷里买电视机第一人。当天晚上，大伙儿一齐涌到天才家。天才家难得这么热闹，他媳妇赶紧搬凳拿椅子。大伙儿端端正正地坐在电视机前。打开电视，上面一团白雾。大家边看边点头，这雾真白啊。“还没开始呢。”天才啪嗒啪嗒地调频道。终于有了人影，大伙儿一齐欢呼起来。这个晚上，对小巷来说，绝对有历史意义。

    那晚以后，天才家每晚都挤满了人。天才媳妇把家里煮的玉米拿出来，分给大家，边吃边看。天才的儿子，才3岁，小大人一个。一到晚上，天才就让儿子挨家挨户叫，上我家看电视。乡亲们一路说说笑笑，一起去了，像过节似的。乡亲们心里也有数，不能总去麻烦人家，有的带点红薯，有的带点玉米，还有的带点花生、瓜子去，大家一起看，一起吃，有说有笑，像开茶话会。

    小巷里有一个修自行车的，外地人，姓金。这是小巷里唯一的外姓。农村人，人穷理多，对外姓人总是半冷不热。在小巷不一样。金师傅手艺好，憨厚。只要小巷里的人去修车，一律不收费。总有个本钱吧。小巷人不占金师傅的便宜，来人到客就把金师傅叫去喝点小酒。一来二去，大家就相熟了，什么外姓不外姓的，只要投缘，就是朋友。

    小巷里有一个哑巴。这是个奇怪的好人。他是我们的玩伴，小朋友就喜欢跟他玩。有一天，是农村大忙的日子，大人下地干活，根红家小孩在河边玩耍，不慎掉下河，哑巴看见，顾不上脱衣服就钻下水。小孩幸免于难。大人上门千恩万谢，哑巴说不出话，只是不停摇手。

    哑巴很奇怪，他忌讳一种手势，是两只手的大拇指相对，冲他做这个手势，不管是谁，他会给你一下子，虽然不重，但是，哑巴很生气，再不住手后果就会很严重。有一次，我故意逗哑巴，我走到他面前，摆出那手势，哑巴追着我叫。我一直溜到家，关上大门，才免遭一劫。后来才知道，那个手势，是两个人亲嘴，哑巴一辈子单身，怎能不愤怒。后来哑巴去世了，小巷里的乡亲凑份子给他体体面面地办了丧事。

    小巷最惊险的一次，是在一天夜里。一串急促的敲门声，红梅夜里突然临产了，要到小镇医院去。红梅的婆婆赶紧叫醒几个人。大伙儿一个接一个起来。一个说，我开船去，另一个说，船太慢；一个说，开三轮车去，另一个说，嗯我看行……大伙儿一起出主意，一起想办法。深秋天气，大家只披着单衣，全不顾秋夜寒气。把红梅安全送走，大伙儿才放了心，返回小巷，继续睡觉。这种时候，小巷就像一个温暖的大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