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莎汉子

贾泽宇

    老族长普奎那支比他肩膀还细长的老火枪，正担在他肩后，随着他上山的脚步摇晃着。这枪像是长在他肩上了，老族长行走转身、弯腰俯蹲时，它像在表演平衡木体操一样，轻盈自然地调节着角度与方向。用老族长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把跟了我一辈子的枪，我想把它弄下来都不行呀！”

    老族长个头不高，眸子里却透着满满的刚毅与自信。他头顶挽着发髻，身着无领右开襟的青色布衣，直筒布裤。还光着一双大脚板，俨然一个清朝武士造型。

    他的裤腰上还整齐挂着烟管烟袋、葫芦、牛角和腰刀，背后还斜挎着个小巧的酒篓。

    老族长今天上后山是行一件大事，他要给芭莎寨子的小芭莎普岚剃头发。在这苗寨芭莎，每一个男孩子从小都要像女孩儿一样蓄发梳髻，到了年满十六岁就必须举行这种剃发成人礼。由族长亲自给男孩剃掉头部四周的头发，仅留头顶部的头发束作长辫，挽成发髻。并且须终生保持这种称做“户棍”的特别发式。在芭莎，发髻可是芭莎汉子装束中最重要的性别标志。

    普奎弯腰躬身，表情泰然。他那枯枝似的大手一掌压在普岚的头顶，另一手居然持着一把大镰刀。

    明晃晃的刀光令人惊悚地从普岚头顶滑过，传出刺啦刺啦的割折声。老族长剃头时竟然也不用水或肥皂润湿，纯粹是干刮干剃。眼看着普岚渗出豆大的汗粒，却丝毫不动，不吭一声。旋即，青壳般的头皮露了出来。寨子里的男女老少对这场面也是司空见惯，平静等待着村寨里又一位男子汉的诞生。

    普岚的眸光闪烁着一种生铁般的气质，行完剃发礼，再背上父亲普岩亲手为他打造的猎枪，身挎腰刀，俨然一位神勇的小武士。从今天开始，他进入了成年阶段，也可以参与跳花坡、吹芦笙、游方、结婚、生儿育女了。

    芭莎汉子们个个好枪。在芭莎，哪怕是小孩，都会有一把属于自己的真枪。他们崇尚武力，个个身挎腰刀，肩扛火枪，上山打猎，下河打鱼。枪就是芭莎男人的终身伴侣，不管是干活还是玩耍，身上都带着枪，睡觉时也把它搁在身边。对芭莎汉子们来说，有枪在，勇气就在，力量就在。

    老族长很神气地告诉我，如今的芭莎可是中国和全世界最后一个现存的“枪手部落。”他们使用的火枪都是自己做的，射程不过二三十米，如今已成为他们的随身饰物和骄傲。凡重大节日庆典，十几个火枪手站成队列，分开双腿，摆出对空射杀猛禽的造型和表情，次第扣动扳机，“嘭——嘭——嘭，”火枪的巨响直入人心，枪声威震着山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