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你也离开过去
那是炎热八月艳阳里,我在中午的时间上班,常常都会遇见你西装笔挺地坐在艳阳下喝饮料。
刚开始,我以为你是要来谈业务,于是,我对你礼貌性地点头微笑,你回给我的笑容很灿烂,比头顶上的炎日更耀眼。我们从没有交谈,就像大楼里的住户,彼此都认识,但都没有交集,进了同部电梯会礼貌地点头问好的那种。直到那天我们柜台小姐请假,我帮她到柜台代班,你突兀地走进来。我以为你是来找人,你却约我下班后到隔壁喝茶。我没有拒绝,而你语气果断也像是不接受拒绝。
刚认识时,你问我,还记不记得我对你的第一个微笑呢?你说那天中午,你坐在三皇三家门外,我买完饮料时,转头瞥见你,而你正好看着我,你说我一身鲜艳让人很难不注意,你说我就对着你笑,让你留下深刻的印象。你所描述的画面超出我的记忆,说实在话,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然后你说我笑起来很阳光,所以很吸引你,你说总看到我无忧无虑地笑着。之后,你说你渐渐觉得我的笑很寂寞,很表里不一,就像心里悲伤得要命,却像个尽责的演员,企图演好坚强的角色般,用笑容诠释着自己的戏份。当你这么对我说时,我僵硬地无法自已,连惯性的笑容也变得不受控制,就像有人拿针戳我的末梢神经一般。你说的话就是那支诚实的针,无情地穿刺在我刻意麻痺的感觉神经上。
我告诉你,我经历无法承受的爱情,然后像只伤痕累累的兽类,只能自己舔舐发炎的伤口,就连时间也无法让我的伤势好转,所以,我只能假装自己很快乐,来忽略掉曾经受过的伤。你听着,却异常的沉默,然后你问我,是不是还爱着过去的男人呢?我扪心自问了一下,却找不出答案,我无法确定还爱不爱过去的男人,我连恨他,都稍嫌无力。这是我无法回答的问题,所以我让这个问题成了无解的谜题。你总爱有意无意地提及这个难解的习题,就像个钻研着问题的学生,总是要得到答案似地执着。我从来就不知该怎么去面对爱情问题,我总是看着感情里的伤,看着它溃烂腐败,却不知道该寻求怎样的抢救方法,然后连整个爱情都一并陪葬。
有次跟你朋友出去吃饭,饭局中,你殷勤地为我张罗着,拆筷套,剥虾壳,盛汤布菜。你朋友取笑你说,你是在提前实习怎么当爸爸吗?你笑笑没说话,却将我拉到你背后,避开你朋友抽烟时呼出来的烟雾弥漫。当时我觉得很心酸,因为在你身上,我就好像看到过去的自己,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曾经为了不爱我的男人,认真地用我自以为爱他的方式付出过。每次看着你,我仿佛看到了过去以爱易爱的自己,我总以为这样付出,我的男人就会因而感动,就会爱我。你是否也有一样的想法?我不知道是否因为这样,让我无法狠心拒绝你,或者是我寂寞了太久,所以,我自私地利用你的体温来为自己驱走孤寂。
那天,你吻了我,我没有抗拒,就像这段感情里,我总是被动地接受。但我也没有回应,我只是从你的吻和体温里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沉默了很久,你看着我,那是我无法解读的眼神,然后你用很受伤的声音说:从一个人的吻就可以看得出来,她到底爱不爱吻着她的那个人。你的眼神像是在问我爱不爱你,可是我却像被掐住喉咙一般,无法为这样的尴尬解围。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残忍得可以,我发现自己就像过去那个男人一样,用自以为仁慈的方式伤害你。那个男人不爱我,却和我在一起,被动地接受我付出的爱情;我也不爱你,却丑陋地利用你给的温暖,消退似蛇般冰冷的寂寞。这样,我和那个男人有什么两样呢?
那天,你醉了,用力抱着我,像是要挤光我肺里的空气。我费力地推开你,我说我要回家,你突然对我大吼大叫,说我不爱你。我顿时一怔,突然看见过去自己对着男人咆哮的样子,我边哭边喊着,一如你此刻疯狂的样子。你后来疲倦地睡去,我独自离开,连夜回到我当初逃离伤口的北京,夜里车窗外的光影移动得飞快,我想起这些日子你对待我的方式,和过去我对待那个男人的方式交叠。你,变成我,我,变成了那个男人,那些我埋怨过男人对我的不公平,此刻我也不公平地加诸在你身上。虽然我知道,爱情里面是不能冀望公平的。
车还没到北京,你就传短信问我在哪里?我拨电话告诉你,我在回北京的路上。你在沉默过后,对我说了句抱歉,你说你是一时情绪失控,你乞怜一般地对我道歉。亲爱的,说实话,该抱歉的人是我,听着你喃喃地说抱歉,我静静抹掉眼泪,心好酸。过去和那男人之间只要发生争执,我都会先说抱歉,就像你这样的委屈求全,心真的好酸,不知道是为了你,还是为了过去的自己?真的,亲爱的,到此为止吧。我挂上电话,我无法让自己假装爱你,理所当然地利用你给的温暖,用被你爱着的方式,感觉自己的存在。亲爱的,你给的爱情很真实,让我决定要勇敢起来。勇敢地离开你,也离开过去。
李阳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