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爱你，我还得爱自己

我和马宁分手了，是他提出来的，网上留了段话就算结束了。我下意识地拨电话给他，说出什么事了？当时我就是以为他一定是出事了，甚至连绝症这茬我都想到了。结果他说正在开车呢，要去姐姐家一趟，明天不是中秋节嘛。我脑子打结，不等他说完就说，那你过来接上我吧？我的意思是，路上可以谈谈，电话里说不清。他说，以后网上说吧。

    我努力镇定了一下，又去看电脑。他说：有些事我没有告诉你，比如我离婚时所有钱款都给了前妻，房子也落在了儿子名下。还有你家养了狗狗，这是我不能接受的。哦哦哦，你的事我不知道吗，我的事又何曾瞒过你？残酷不稀奇，下手将情分生生切割不稀奇！

    急刹车之后，日子骤然之间寂寞了下来。的确，我有太多不适应，比如下班后我会多留半小时，以前他忙完一天的工作那个点才有空上上网，我们就聊聊天说说话。习惯这东西不是一日能养成的，所以改掉也不易。到了那个点，你就会想他，我管不住自己。我努力对抗着这种习惯。

    我以为伪装得很好，但那天午餐时，坐我对面的陶然突然毫无征兆地来了一句：人走了情散了，故事不存在了，可是习惯和情绪却被固执地留了下来。我说你说什么？他说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啊？你跟那家伙分手了吧？我看他，他说最近你拼命工作是个长眼的就能嗅到什么，谁不明白女人需要安全感啊，有个男人属于你时，就算你不吃他的不喝他的，可心里踏实啊，一朝分手，嘿嘿，就成了那风中小草了吧？

    他见过马宁一面。有一回马宁过来接我，情到浓时两个人就在办公室拥抱上了，结果被回来取东西的陶然逮个正着。为了打圆场，我就拉他一起去吃饭。他们交谈甚欢，因为马宁大些，陶然就叫他马哥。

    陶然是我校友，小学校友，所以相较别的同事他对我格外照顾，我还去过他家一两次，他组织同学会时，告诉大家我们是同事是朋友更像兄妹。陶然有个当官的老爸，上小学时就是公开的秘密，不过这家伙低调不得瑟，大家都很喜欢他。见过马宁后，他说过一句话：你结婚时，我给你去当娘家人。

    那天他非要马宁的电话，说要问问他犯什么神经，放着这么好的姑娘不要，他到底想怎样，犯浑了么？我说不必了，已经结束了。的确是结束了，戛然而止。

    认识马宁时，我刚参加工作，一次聚会上见到他，他戴眼镜，话不多，性格开朗达观，喜欢唱刘欢的歌，不算主角，但又绝不是配角，就是这么个人物。我并没有动心，直到听人说他一个同学意外身亡，外省的，两人交往不多，可他还是跑去送人家最后一程。可能就是这份有情有义让我靠近了他。他说我大你十岁呢，虽号称老板，其实是小公司一间，生活也不是多富足。我对他笑，看着他哪儿都好，我们都喜欢简单的生活，有共同的喜好，运动啊钓鱼啊等等，还有，我们都吃素。这些，还不够吗？

    然而一年后的现在，竟是分手，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他最后那段话，他说他不喜欢宠物，而我爸妈养了一只小京巴。借口，全部都是借口！我忍不住内心的愤怒，陶然起身，他拍拍我的肩，说我知道了，别生气了也别伤心了。明天是周末，我带你去个地方。

    路上他没有露半点口风，直到车子停在郊外的一大铁门跟前，他说到了，流浪狗救助基地，下车吧？其实我已经听到声音了，门缓缓打开，我随大部队进去，前脚刚落地，就被众多可爱的狗狗包围了。面对眼前的场景，我似乎听到自己的心哗啦一下响，这声音是惊讶也是震撼。我的目光忍不住于陶然的背影停留了一会，他把包裹高高提起，说美女来啦，福利来啦！

    很快，陶然就跟大家投入了战斗，看他熟练地戴上橡胶手套弯着腰在那里忙活，一堆狗狗围着他，他不时地抚抚这个摸摸那个，眼神慈爱。这是陌生的、我不熟悉的陶然，他喜欢抽烟喜欢喝酒喜欢干净喜欢穿帅气的衣服，但此刻，他放下了这些，只顾忙碌，像只勤劳的小蜜蜂。

    听他们说，陶然第一次来时，大家以为这么帅又这么爱干净的人不过做做样子罢了，想不到他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就把犄角旮旯、卫生死角全部打扫了一遍。最让人感动的是周末必来，风雨无阻，并且捐了不少钱物。你是他女朋友吧？有个大姐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喜欢小动物的男人准没错！是不是？我心下恍然，心里是一片又一片的涟漪。我问自己，只是巧合么，马宁给的伤，于陶然这里却开成了一朵花！

    下周、下下周，我们都如约去做志愿者，接触就这样忽然多起来，了解多了，比如知道他曾养过一只金毛，叫虎子，活了13岁，寿终正寝。他埋它的时候没有哭，却在之后好长时间里都能听到它的声音。比如他现在养的是只美丽机警的叫做阿扁的萨摩耶，我接话说，你忘了虎子了吧？他说虎子是虎子，阿扁是阿扁。我忽然觉得有些懂他了，了解与懂是两回事。

    那天，回来的路上，我对陶然说，忽然觉得生活有很多面孔，人的感情也有很多层面。他说是的，你看那些狗狗本来也是个宝的，可自从多了一个流浪狗的名字之后，哪怕只求温饱竟也成了奢侈，但它们却努力活下去。说着他看了我一眼，一边开车，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握住我的手。

    周二，他出差，让我帮忙照看几天阿扁。那天他送我回家，我抱阿扁上楼，我妈问谁的呀，我说是同事的。我妈又追过来，说是男同事还是女同事啊？我给阿扁弄窝，回头看我妈一眼，刚才陶然抱阿扁出来时，我妈正好在阳台上晾衣服。我说，老妈，刚才你不是伸长脖子看到了么？我妈就说你个臭丫头。看着我妈的背影，我很心酸。马宁的事他们是不同意的，但不好硬生生阻止。天下父母都是这般矛盾吧，明知孩子受点苦才知世间冷暖，可又舍不得。

    陶然出差回来，带了一条披肩给我，一摸就知价格不菲，浅绿色的，有好看的流苏。我谢过，在身上比划了比划，他说那天看它摆在那里，想起你穿的那件灰色毛衣，披上一定好看，就当是生日礼物吧。

    我就惊讶了，低头看看披肩，说我以为除了自己再没有别人记得今天是我生日。他呵呵笑，说老大，是明天！对的，是明天，明天才是我生日哎。心里瞬间充满了希望，从没像现在这样渴望明天快快到来。

    次日，下班快关掉电脑的时候，我收到了马宁的“生日礼物”，一条漂亮的雪纺长裙。这个网上的礼物到底让我闭了眼，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没有答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我不会再给你一个字。

    陶然过来让我赶紧收拾东西，说快点啊，我请你去吃长寿面，过生日一定要吃的。于是我努力让情绪显得正常，努力让自己对得起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努力对得起面前这位帅哥的一番好意。

    出来时陶然提议去对面山脚下坐坐，过马路时，他拉了我的手，还没到山脚下，他就抱我了，然后无言地吻我。可是，我推开了他。这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曾以为这是上天的安排，就像某个温暖的小小说，前任走了，不要紧，真爱马上就会出现。这样的结局讨喜，这样的人有福。然而，此刻，我不愿意。我们就这样没了下文。

    转眼半年过去，我听到马宁的消息，说他前妻想复婚，但两人一直没复成，又说他跟一个有房子的离婚女人谈了一段时间，散了，又回到单身状态。那天偶遇他一个朋友，那人说，他想回头的，可又知道你一定会拒绝。我一笑带过。对马宁，我唯一遗憾的是，有句话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那就是：我只会记得你的好，因为这辈子我们总共才爱几个人呢？

    这些是那个爱小动物的男人让我悟出来的。是的，我以为他会来找我，但是他没有。他让我们那段情留下了一个漂亮的省略号。相较俗套的分手戏码，这一点还真惊艳。人生就是这样，不用急，急也急不来，我们能把握的就是不要委曲自己的爱，因为除了爱你，我还得爱我自己。夏天快过完的时候，我和陶然在长长的“冷战”之后，终于发现，我们已经相爱很久了。

    海中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