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只是听起来很美

那天旷课一整天，站在山丘上眺望不断腾空而去又不断下降着陆的飞机，想象着到站的欢喜，离去的别绪。林家树走了，在他又一次骑车送我回家，说好“明天见”的那个明天，我收到他从机场发来的短讯：我已在去美国的飞机上，详情另告，等我。阵阵清风中，一个人的夕阳晚霞落尽，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没了感觉。

    初中时我就喜欢林家树，中考时放弃喜欢的幼师跟着他上了高中。我坐在他的后面，他的一举一动尽在我的视线里，他宽宽的肩膀挡住我的视线，我一度成绩下滑至倒数。“这是老师刚讲过的，你又走神了？想什么哪？”我把德芙巧克力摊在手心里，眼睛无辜地望着无奈的他。林家树含着巧克力开讲，我却瞄着他蠕动的嘴角又走了神，想的自然是喜欢他。我喜欢林家树，林家树早已知道，可是，林家树却一直装作若无其事。高二新年，林家树婉拒了我的表白，回赠我的贺年卡上写明他喜欢同学式的朋友关系，就像巧克力的诱人味道，甜蜜却不腻人。我知道他被家庭学校还有自己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他一心要上的大学是我再努力也达不到的，他的未来计划是我再喜欢他也不能让他改变甚至稍停的。他不能喜欢我，还是不愿喜欢我，甚至都不回应我，没关系，只要他不讨厌我的亲近，让我喜欢他就好了。

    高三时，林家树坐到了我的后面，说要监督我好好学习。他说未来很长，不用急在一时，有眼光的人要看到未来，而未来是不可限量的。那么，是说我和他尚未定局还有未来？只要我努力拼高考？林家树算是默认了，他说爱情有时需要耐心地等待，等待一个时机。

    高考完的那个夏天，我组织了几次同学聚会，林家树一次也没参加。当初林家树拒绝父母帮他安排好的出国，执意参加高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那种志在必得的神情，让我为之倍感骄傲。可是，五分之差，林家树被心仪的大学拒之门外。我不敢说理解他的失意不爽，但痛心难受却可以感同身受。我想见到他，想对他说他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好最优秀的。最后一次聚会快结束时，林家树来了，神情看似平静。同学们热闹地打赌看谁最先在大学里谈恋爱。林家树说校园恋爱就是瞎耽误工夫，他才不会。一时之间，我不知是该心寒还是该心怀窃喜。

    大二了，只有林家树和我没有谈恋爱。我自然是因为他。他是因为一定要考上那所大学的研究生。林家树生日那天，我买了蛋糕去看他，他找了部影片我们一起看。《漫长的婚约》是一部二战期间有关等待与寻找的爱情影片，过程异常艰辛悲情，结尾倒也温馨，让人看到一丝希望。爱一个人爱到无怨地等待，爱到坚信不移，女主人公感染得我不住落泪。不知什么时候，林家树静静地抱住了我。从喜欢到爱上，从未动摇一直等待着他的爱，这样的我，他说他都知道。可是，他向父母承诺了不达目标绝不恋爱，所以他现在还给不了我承诺，但他一定不会辜负我的等待，只要我再等等他。

    我每天都会和林家树通短信，他的回复总是很简短，但每晚写到我的日记里，就会很长。每到周末，我就会走过城市的大街小巷去另一端的校区看林家树。林家树会带我去吃饭，会陪我在校园里到处走。爱情，只需要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心动不已。

    放假回家，我们会偷偷地约会。林家树喜欢骑车载着我去郊外，一路上，我搂着他的腰摇晃着双脚，大声地对他说笑，或者一人一只耳机地哼唱有爱的歌曲，林家树磁性的声音总是让我着迷。坐在车座上的我，幸福得傻笑不止，恨不能向所有人宣布我们的幸福爱情。可是，还得再等等。四年都过了，两年，应该很快。爱一个人，等待也是件幸福的事。

    可是如果等待的那个爱人突然离开不见了，等待就成了一种不知所措的酷刑。我问不了任何人，只有等着林家树的解释。在等待中，我不断追忆和林家树在一起的时光，盘问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细节，是什么让林家树这样对待我——为什么就不能当面告诉我再走？我要听他如何解释，而这解释，还是要耐心等待着。

    王小波说：“人一切的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我要怎么对付我的痛苦？我背上背包开始一个人去旅行。第一站去了黄山。一个人站在起风的山上，想要大声呼喊林家树的名字。可是，并不是所有的痛苦，都可以呐喊，那三个字始终哽在喉间发不出来。想念一个人，是直指心脏的疼痛，每呼吸一次都是。而由爱转恨，更是如此。抚摸着那一把把连心锁，想这最终锁住了多少人？爱时的海誓山盟，风吹日晒后，有多少锈迹斑斑？丽江、凤凰古城……按着林家树曾经画的他要和我一起走的路线图一一走过。一个人的行走，两个人的旅行，越走越明白，我在和林家树告别，和自己这么多年的青春热恋告别。

    半个月后回到家，看到林家树的邮件。他是全家移民，高中时他父母就知道我了，所以，他的高考失利，我被认定是有责任的，是不可原谅更不可能被接受的。林家树说他爱我怕伤害我，所以，才一直不敢向我表白更不敢承诺，但他一直在努力在争取。但最终，他还是没有拗过父母，还是伤害了我。他很抱歉，他实在没有勇气向我当面说出这一切。他爱我是真的，虽然离开，但是暂时的。

    暂时的离开。那么是要我再等他？等待所谓的时机吗？ 

    陈村说大学里不谈恋爱的漂亮女孩是不可思议的。我说我是失恋了，失的还是单恋。陈村说他信，因为家乡女孩像我这样执着敢爱的不在少数。陈村在我实习的公司任职，一次聚餐，对食物口味的认同感让我们一下子就老乡相惜。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仅饮食上，我和陈村在认知上也有许多不言而喻的认同感，很快成了言谈甚欢的朋友。他是一个做事果断凡事肯出头也很会照顾人的大哥。要作情人，对我来说，他没有林家树高帅有型。

    曾答应有空去他家玩，到时却借口推了，都这般年纪，上门难免会让家长误会。所以，我们都是在外见面，大街小巷地寻美食看街景会朋友。我们很快被朋友视为一对。他对我的好明显的爱，我假装看不见。

    这座城市，当初是为林家树而来，现在林家树早已溜走，无论怎样，我都不想也没有理由留在这儿。陈村说他知道留不住我，他决定辞职和我一起回老家去，和我好好谈一场恋爱，然后结婚成家孝敬父母。我拒绝了。我对自己没信心，我怕自己对他并非那种非爱不可的喜欢，我怕辜负了他。陈村说自从遇见我，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靠近我爱我。他爱我，他要努力争取，他有信心，他不愿意等。

    和陈村在一起，让我明白了，爱什么就要去争取，愿意等还有回避，不过是没有信心爱得不够。爱情不是极力地挽留，而是那个人无论如何都要和你在一起。陈村的求婚来得很快，幸福，就是找一个温暖有爱的人相守过一辈子。遇到这样的人，不嫁还等什么！

    没有什么过不去，有的只是回不去。林家树说他回来了，他要见我，他太想念我了，他发誓不再让我等。他在老地方等我。我告诉他不必了。不是他回来晚了，而是他的来去对我已经毫无影响，最多只是一个朋友而已。

    三年多不见，林家树更加成熟帅气。看着身着新娘礼服的我，林家树的强自镇定一点点凌乱了，他的笑含了泪光，亮晶晶的，像我手上的钻石。他举杯连说几遍“祝福”，祝福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了。林家树告别走时，我向他伸出手，他轻轻地握着，艰涩地问我们还会是朋友吗？我看看身边的陈村，微笑着给林家树一个拥抱，说当然，十年了，老朋友。看着林家树的背影，我很想对他说：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就要不顾一切地说出来在一起，不要等。等你，只是听起来很美。

    了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