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琴声

骆昌芹

    那天我到朝阳门，我和人流走出列车，定在地铁的长廊，上了台阶，我听到在地铁出口的方向随风传来的二胡独奏曲《二泉映月》，这首演绎尽人间浮华苦乐的乐曲经由一个盲眼的民间艺人成为千古绝唱，我没能想到我会在此刻和它相遇，旅途的疲倦和漫无目的的漂泊使我身心劳顿，但这早已稔熟于心的凄美的乐音，悠长，深切、遥遥地传来，竟使我突然就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劳顿困倦尘埃般落尽。

    我沿着地铁曲折、回旋的长廊，走到地铁的尽头时，我看到在地铁通向出口的长长的台阶上孤独地坐着一个琴手。琴声是从他那儿发出的，他是一个盲人。他坐在马扎上，面前放着他打开的有着红色底衬的琴盒，脚边是一根红白相间的手杖，一只铅皮小桶，那是用来盛装人们投掷钱币用的器具，他就那样坐着拉他的二胡，他的面孔沉静，捻弦的手指在琴弦滑动时充满力度，他把激情注到琴弓，随着他的运势，琴弓起承转合，清澈的乐音传了出来。他熄灭了光泽的眼睛宛如两只干涸的枯井，对他来说，世间的风云都聚集在心里，藏在他的灵觉中。他的身边是顺流而下或逆向而上的人群，人们有被乐音所感的或被仁爱之心所动的，把一些零钱扔在他脚边的小桶，钱币响起的声音没能惊扰他的专注。

    我一直站在他的身边，隔着台阶的铁栏打量他，一个盲人。我们不是为生存的压力艰辛感到难以喘息吗？可什么样的不幸苦痛艰难能跟这失去眼睛的人比呢？他不能再用眼睛感知这个世间，但他依然能够坐在这里以他的沉静之心演奏出这华美的乐音，人能这样活着，我感到生存意志的强韧，这意志和力量击碎了人在厄运前的怯懦，使我的心充满向上生长的一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