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补巨大的落差

 刘丽明

    央视13频道播出的《消失的法航447航班》，是加拿大一个电影公司拍的纪录片，记录那次空难后寻找残骸、调查事故原因的过程，看完以后，我真是难过得要命。那巨大的落差，巨大的荒谬，一架现代化空客A330飞机，设备先进，在正常巡航途中，而不是在容易出事故的起飞或降落阶段，也不是被风暴的乱流解了体，也不是被恐怖袭击炸毁，没发出任何呼救，几分钟内就消失在大西洋上，228人无一生还，花了3200万欧元调查，找了两年，终于找到了黑匣子和座舱语音记录仪，还原了真相。这真相就是当飞机飞进风暴里，空速管结冰，不能自动测速时，飞机的自动驾驶仪便关闭了，由驾驶员手动驾驶，此时只要正常控制飞机，让飞机按原来的方式飞行56秒左右，那冰就可以自动化掉，就可以重新测速了。这是每个飞行员都知道的。可这个当口正好是刚睡醒的37岁副驾驶罗伯特替换下58岁的有几十年驾驶经验的机长去休息的时候，坐在右边的33岁的副驾驶博南，大概被飞机发出的告警音搅乱了心神，他错误地向后拉动操纵杆使飞机抬高机头，向上爬升，飞机一爬坡就失速，从一万多米的高空以每分钟3600多米的速度往下掉，37岁副驾驶看见这情况以后，知道不能抬高机头，采取了相反的措施，博南却仍然在爬升，两个人的作用抵消，飞机继续往下落，以每分钟1千多米的速度，罗伯特叫来了机长，他们此时都没有意识到飞机陷入险境，机长只有两分钟时间，当机长判断出：“不，别爬升”时，飞机已经检测到海面，两个副驾驶一个说：我们要坠海了么？另一个喊：怎么会这样啊？但一切都来不及了，飞机以200公里的时速，平着“拍”向海面，整个飞机都给拍扁了。

    让我难过的是影片重现了那个片刻，机长紧张地盯着仪表，试图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没有想到他的生命即将结束，连懊悔都来不及，所有的人都没有准备，来不及有任何想法。这么多人生命的无辜状态与一个微小的失误太不相称了。他们是带着巨大的惊愕死去的，他们的灵魂来不及对生命做一点点观照、忏悔或反思，他们也被剥夺了人之将死感受生命宝贵的机会。让我受不了的是死神的这种轻藐，它抓住了人在下意识中出的一点岔子，不费周折，就毁灭了那么多人，相比较而言，得了重病在治疗中死去，还比这种死法仁慈一点。

    当飞机即将飞进风暴里时，我注意到，博南曾对机长说，要是能爬升多好啊。这是他的一个潜意识，想要从风暴的上方绕过去。机长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是啊。他大概以为重申驾驶员的常识在随意交谈中是不必要的。每个驾驶员都知道，在1万多米的高空，空气稀薄，飞机带着那么重的燃油爬升，是很容易失速的。可是这个潜意识，在风暴给飞机带来空速管结冰这个小故障的时候，还是发生了作用，到了后来，博南越是恐惧飞机往下掉，越是不放弃爬升的动作，人在这个时候，他的本能反应已经不受后天的意识控制了。除非像机长那样，长期的经验已经沉淀到潜意识里，可年轻的驾驶员，大多数时候是让自动驾驶仪开着飞机的，他得不到把训练的内容反复下载、直至到达潜意识的机会。

    法国民航安全调查分析局在调查到18个月的时候，对解开谜团几乎失去信心，那时他们已经花了2200万欧元，可是负责调查的阿兰·布亚尔决定不放弃，终于如愿以偿，不仅是让家属找到了亲人遗体，为之安葬，重要的是，在他们亲人的生命被结束在莫名消失的荒谬境地后，这种不惜代价的寻找举动延续了生命的不甘，和对生命的珍视，不惜重金追寻他们的死因，是对死亡的轻藐态度表示抗议。不管有没有结果，这过程就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