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后事

桂兰

    听到妈妈病重住院的消息，我赶忙从南京乘车往涟水县医院奔。

    一路上思绪万千。妈妈张芝已是89岁的高龄，平时虽有心血管病，但由于坚持吃药，身体还算硬朗。月前去看她，觉得比先前瘦了很多。尽管不相信她身体会有什么大问题，但还是有几分担忧，毕竟年事已高。

    病榻上，妈妈正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和煎熬，我眼泪不由自主地“唰唰”往下掉，但还是强忍着安慰她：“妈妈，你会好的！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你住不了几天就会出院的，我们还要给你过九十大寿呢！”

    就在妈妈住院的前几天，我和她在电话里谈及给她过寿的事，她说：“还是简单一点好。我在涟水亲戚朋友多，到时很多人会不请自到的。春节后我就到南京去，自家儿女团在一起热闹热闹就行了。到时不要忘了，把你小爷从安徽也接过来。”

    妈妈对小爷的关心和照顾，真可用得上“老嫂为母”这个词来形容。我的祖上也曾经是大户人家，但到了我爷爷辈，由于内忧外患，家境已十分困难。为了生计，我爸爸很早就离家外出闯荡。妈妈和爸爸结婚后，责无旁贷地挑起了照顾小爷和多病体弱奶奶的重担，小爷的衣食住行都在妈妈心中。后来，我爸爸妈妈和小爷先后参加了革命。小爷参加革命时只有十三岁，人还没有枪杆高。以往，每当谈及此事，妈妈总有怜爱和不舍之情。

    虽然连续吃药挂水，但妈妈的病情不见好转，医生要我做好思想准备，我们没把病情如实告诉妈妈，但妈妈是个一生从不糊涂的人，就在医生找我谈话的前两天，她对我们子女说：“看来我是走不出这个病房了，年纪大了，该去见你爸爸了。”

    爸爸六年前病逝时，给我留下的不仅是痛苦，而且是震撼。记得在爸爸安葬的前一天晚上，妈妈和小爷来到爸爸的遗体旁，紧挨着爸爸遗体坐下后，小爷说：“大哥，你明天就要上路了，今晚我和嫂子一起来陪你说说话……”叔嫂俩声泪俱下地从家史说到革命斗争史，从过日子说到为人处世，说得那么具体，那么深情。对我来说，那是许多未知或者已经忘却了的往事，但却给我从未有过的震惊和触动。我似乎此时才认识到，爸爸妈妈他们是那么普通，但又很不普通；他们是那么平凡，但又很不平凡。他们是患难与共的兄弟姐妹，他们是同生共死的革命战友。他们谈的是家常，传递的更是人间真情。特别是妈妈最后对爸爸的告别，字字句句刻在我的心坎上：“他爸，你明天放心地走吧，明天我会把党旗盖到你的身上，你是老党员、老革命，我知道这一点你很在意。”

    妈妈陆陆续续地交代着自己的后事。一天，我一手按住她挂水的针头处，防止水往外鼓，一手紧握着她的另一只手，我刚要和她说话，她却先说开了：“我将来走了，你们不要为我准备什么新衣服，就穿我往常穿过的衣服就行了。跟大队书记说说，我走时能不能给我盖上党旗。还有，我想捐献遗体……”她平静地说着，可我却早已泪如雨下，我连忙打断她的话说：“妈妈，你不要再说下去了，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要有信心，要过年了，我们还要和你一起吃团圆饭呢！还要给你过九十岁呢！”

    片刻沉默之后，她又对我说：“你是老大，我走后，你要照看好弟弟妹妹！”继而，她又把目光转向身边的其他子女说：“以后妈妈不在了，你们有什么事，有什么苦衷，向大姐诉说诉说，不要什么事都闷在自己心里。”

    妈妈的话，让我撕心裂肺地难受。一整天，妈妈的话一直在我心中激荡：妈妈年纪轻轻就参加了革命、参加了党，尽管是一名普通共产党员，但临终前还不忘自己是党的人；她一生勤劳，乐于助人，病危前还想着死后造福人类；她命悬一线，生死之间还记挂着早已成家立业的子女……

    妈妈的后事，让我陷入痛苦的思考，我感到身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很多很多。

    妈妈的病情发展得很快，昏迷了一天多后，她走了。为了告慰妈妈，我用泪水给妈妈写下了最后的告别——

    亲爱的妈妈，今天我代表所有子女向您告别，尽管我们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您离我们而去，但是，您去和爸爸团聚了，您去陪爸爸了，我们只能永别了。

    妈妈，您是一位平凡的妈妈，您更是一位伟大的妈妈！

    您出生于勤劳朴实的船民家庭，您继承了船民宽广的胸怀和仁厚、坚韧、乐于助人的品格，也承受了不堪回首的颠沛流离的艰苦生活。

    您18岁就参加了革命，在反敌伪、反扫荡的斗争中，您冒着生命危险带领和掩护群众转移，脱下自己的衣服帮助地方游击队员化装脱离危险。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1944年，您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在为军需服务的大华纺织厂工作期间，您不仅是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您还是工厂五名党支部委员之一。

    全国解放前夕，因革命形势需要，大华纺织厂解散，您服从组织安排，留在了涟水县前进乡，并在此落户。在后来的互助组、合作化运动中，您一直以一个共产党员和村干部的标准要求自己，正直无私，公平公正，模范地执行党的方针政策，赢得了领导和群众的赞誉。前进乡农业合作化运动的成功，有您一份心血和汗水；前进乡农业合作化的经验，得到了毛主席的批示，也有您一份光荣和骄傲。

    亲爱的妈妈，您是共产党员、革命者，您也是一位慈爱、善良、富有责任感的母亲、妻子和儿媳。为了支持爸爸在外面工作，您一个人在农村，服侍奶奶和抚养我们兄弟姐妹五人。艰苦、辛劳是可想而知的。在物质匮乏、生活艰苦的20世纪五六十年代，您想方设法给奶奶补充营养，每月在全家少得可怜的口粮中拿出一斤黄豆、一斤玉米、一斤小麦加上糖和油做成糖油炒面给奶奶作补品。

    您白天干农活，晚上点灯给我们缝衣服、做鞋子，打扫卫生和整理家务。大饥荒的三年困难时期，您想方设法变换花样，把野菜、山芋、胡萝卜和少量的粮食做成可口的食物供孩子们吃饱。爸爸偶尔买回一挂猪下水，您烧好后，东家奶奶一碗，西边爹爹一碗，还要留些给体弱多病的舅舅，仅剩下一点那是奶奶和孩子们的，从来没有自己的一口。

    干部下乡蹲点，常住我们家，您把爸爸的工资贴进去买菜做饭改善他们的生活，从不向生产队、大队要求补助。您总是说：“他们干部是为我们生产队工作的，我们贴点是应该的。”这就是妈妈的人品，这就是妈妈的人格。

    妈妈，您七十年党龄，谱写了忠贞英勇、无私正直；您九十岁人生，铸就了勤劳智慧、伟大善良。您的优秀品德，我们不仅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且会永远以您为榜样，因为这是妈妈您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我们五个子女、媳妇女婿和孙辈们，过去做人做事您是一直满意放心的，今后也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教诲和希望！

    妈妈，我们永远怀念您，永远记住您的伟大和恩德！

    安息吧，妈妈！

    听到妈妈病重住院的消息，我赶忙从南京乘车往涟水县医院奔。

    一路上思绪万千。妈妈张芝已是89岁的高龄，平时虽有心血管病，但由于坚持吃药，身体还算硬朗。月前去看她，觉得比先前瘦了很多。尽管不相信她身体会有什么大问题，但还是有几分担忧，毕竟年事已高。

    病榻上，妈妈正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和煎熬，我眼泪不由自主地“唰唰”往下掉，但还是强忍着安慰她：“妈妈，你会好的！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你住不了几天就会出院的，我们还要给你过九十大寿呢！”

    就在妈妈住院的前几天，我和她在电话里谈及给她过寿的事，她说：“还是简单一点好。我在涟水亲戚朋友多，到时很多人会不请自到的。春节后我就到南京去，自家儿女团在一起热闹热闹就行了。到时不要忘了，把你小爷从安徽也接过来。”

    妈妈对小爷的关心和照顾，真可用得上“老嫂为母”这个词来形容。我的祖上也曾经是大户人家，但到了我爷爷辈，由于内忧外患，家境已十分困难。为了生计，我爸爸很早就离家外出闯荡。妈妈和爸爸结婚后，责无旁贷地挑起了照顾小爷和多病体弱奶奶的重担，小爷的衣食住行都在妈妈心中。后来，我爸爸妈妈和小爷先后参加了革命。小爷参加革命时只有十三岁，人还没有枪杆高。以往，每当谈及此事，妈妈总有怜爱和不舍之情。

    虽然连续吃药挂水，但妈妈的病情不见好转，医生要我做好思想准备，我们没把病情如实告诉妈妈，但妈妈是个一生从不糊涂的人，就在医生找我谈话的前两天，她对我们子女说：“看来我是走不出这个病房了，年纪大了，该去见你爸爸了。”

    爸爸六年前病逝时，给我留下的不仅是痛苦，而且是震撼。记得在爸爸安葬的前一天晚上，妈妈和小爷来到爸爸的遗体旁，紧挨着爸爸遗体坐下后，小爷说：“大哥，你明天就要上路了，今晚我和嫂子一起来陪你说说话……”叔嫂俩声泪俱下地从家史说到革命斗争史，从过日子说到为人处世，说得那么具体，那么深情。对我来说，那是许多未知或者已经忘却了的往事，但却给我从未有过的震惊和触动。我似乎此时才认识到，爸爸妈妈他们是那么普通，但又很不普通；他们是那么平凡，但又很不平凡。他们是患难与共的兄弟姐妹，他们是同生共死的革命战友。他们谈的是家常，传递的更是人间真情。特别是妈妈最后对爸爸的告别，字字句句刻在我的心坎上：“他爸，你明天放心地走吧，明天我会把党旗盖到你的身上，你是老党员、老革命，我知道这一点你很在意。”

    妈妈陆陆续续地交代着自己的后事。一天，我一手按住她挂水的针头处，防止水往外鼓，一手紧握着她的另一只手，我刚要和她说话，她却先说开了：“我将来走了，你们不要为我准备什么新衣服，就穿我往常穿过的衣服就行了。跟大队书记说说，我走时能不能给我盖上党旗。还有，我想捐献遗体……”她平静地说着，可我却早已泪如雨下，我连忙打断她的话说：“妈妈，你不要再说下去了，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要有信心，要过年了，我们还要和你一起吃团圆饭呢！还要给你过九十岁呢！”

    片刻沉默之后，她又对我说：“你是老大，我走后，你要照看好弟弟妹妹！”继而，她又把目光转向身边的其他子女说：“以后妈妈不在了，你们有什么事，有什么苦衷，向大姐诉说诉说，不要什么事都闷在自己心里。”

    妈妈的话，让我撕心裂肺地难受。一整天，妈妈的话一直在我心中激荡：妈妈年纪轻轻就参加了革命、参加了党，尽管是一名普通共产党员，但临终前还不忘自己是党的人；她一生勤劳，乐于助人，病危前还想着死后造福人类；她命悬一线，生死之间还记挂着早已成家立业的子女……

    妈妈的后事，让我陷入痛苦的思考，我感到身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很多很多。

    妈妈的病情发展得很快，昏迷了一天多后，她走了。为了告慰妈妈，我用泪水给妈妈写下了最后的告别——

    亲爱的妈妈，今天我代表所有子女向您告别，尽管我们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您离我们而去，但是，您去和爸爸团聚了，您去陪爸爸了，我们只能永别了。

    妈妈，您是一位平凡的妈妈，您更是一位伟大的妈妈！

    您出生于勤劳朴实的船民家庭，您继承了船民宽广的胸怀和仁厚、坚韧、乐于助人的品格，也承受了不堪回首的颠沛流离的艰苦生活。

    您18岁就参加了革命，在反敌伪、反扫荡的斗争中，您冒着生命危险带领和掩护群众转移，脱下自己的衣服帮助地方游击队员化装脱离危险。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1944年，您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在为军需服务的大华纺织厂工作期间，您不仅是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您还是工厂五名党支部委员之一。

    全国解放前夕，因革命形势需要，大华纺织厂解散，您服从组织安排，留在了涟水县前进乡，并在此落户。在后来的互助组、合作化运动中，您一直以一个共产党员和村干部的标准要求自己，正直无私，公平公正，模范地执行党的方针政策，赢得了领导和群众的赞誉。前进乡农业合作化运动的成功，有您一份心血和汗水；前进乡农业合作化的经验，得到了毛主席的批示，也有您一份光荣和骄傲。

    亲爱的妈妈，您是共产党员、革命者，您也是一位慈爱、善良、富有责任感的母亲、妻子和儿媳。为了支持爸爸在外面工作，您一个人在农村，服侍奶奶和抚养我们兄弟姐妹五人。艰苦、辛劳是可想而知的。在物质匮乏、生活艰苦的20世纪五六十年代，您想方设法给奶奶补充营养，每月在全家少得可怜的口粮中拿出一斤黄豆、一斤玉米、一斤小麦加上糖和油做成糖油炒面给奶奶作补品。

    您白天干农活，晚上点灯给我们缝衣服、做鞋子，打扫卫生和整理家务。大饥荒的三年困难时期，您想方设法变换花样，把野菜、山芋、胡萝卜和少量的粮食做成可口的食物供孩子们吃饱。爸爸偶尔买回一挂猪下水，您烧好后，东家奶奶一碗，西边爹爹一碗，还要留些给体弱多病的舅舅，仅剩下一点那是奶奶和孩子们的，从来没有自己的一口。

    干部下乡蹲点，常住我们家，您把爸爸的工资贴进去买菜做饭改善他们的生活，从不向生产队、大队要求补助。您总是说：“他们干部是为我们生产队工作的，我们贴点是应该的。”这就是妈妈的人品，这就是妈妈的人格。

    妈妈，您七十年党龄，谱写了忠贞英勇、无私正直；您九十岁人生，铸就了勤劳智慧、伟大善良。您的优秀品德，我们不仅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且会永远以您为榜样，因为这是妈妈您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我们五个子女、媳妇女婿和孙辈们，过去做人做事您是一直满意放心的，今后也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教诲和希望！

    妈妈，我们永远怀念您，永远记住您的伟大和恩德！

    安息吧，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