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到咱家的红薯了

如果你在深秋来到颍河镇，一定会闻到空气中浓浓的清香，那是红薯的香气，颍河镇家家户户都种红薯，毛头家种了三亩！全种在后坡的废地上，红薯这东西，容易生长，上一车子农家肥，就可以了。丰收了他们留一点自己吃，其余的全部拿到镇子上去卖，一家人全靠这红薯呢！

    落了几场雨，绿油油的红薯秧，没几天就蹿起来了。早上，毛头去自家的园地，好家伙！红薯叶鲜嫩嫩的，争着生长。看得毛头手里痒痒的，心里痒痒的。阳光很温柔地掉下来，照在他灰白的头发和长满老茧的手上，他摸了一下手背上的阳光，看着喜人的红薯叶，就有眼泪流下来，他抓起手边的衣襟擦了一下泪水，那衣襟很坚硬，也像布满了老茧的手。

    毛头，你怎么又用褂子擦眼了？妻子立夏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毛头说，不用衣服擦，你让我用啥擦，我的眼光流泪，一天到晚地流。立夏说，你回屋拿个毛巾擦！还没等妻子说完，毛头又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的泪。妻子忙跑上前抱住他，叫起来，毛头，你就是一头驴，医生给咱说过多少次了，要注意卫生，像这样，你的眼睛啥时候才能好啊？毛头争辩道，啥时候也好不了，今年的红薯我还能看到吗？妻子听了，哭了，眼泪滴在深绿的红薯叶上。她抱住毛头说，毛头，等今年卖了红薯，咱去大医院。

    夜里，毛头就发烧了，浑身发烫，可把立夏吓坏了，她忙往架子车上抱了一床被子，把毛头扛上去，拉着就往颍河镇医院赶去。到医院打了一针，拿了两天的药，花了六元，毛头心疼地说，六元得卖一袋红薯呢！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个卖西瓜的，立夏狠狠心，两元买了一个，放在了毛头的怀里。回到家，毛头一下子跳了起来，他大喊道，立夏，立夏，你摸摸我的头！立夏吓了一跳，跑过去，摸了一下，也惊道，呀，不热了，好了！他们把西瓜切开，一摸，那西瓜竟然烫手，毛头后悔地直跺脚，早知道买个西瓜搂着，不去医院了，白花了六元，一袋子红薯呢。

    明天就是毛头的生日，颍河镇过生日不煮鸡蛋，煮红薯，然后在头上身上滚一圈，这个红薯不吃，扔掉，意思是把灾气滚走了。毛头突然说，立夏，你给我做一次红薯回锅肉吧，我怕以后看不见吃了，立夏忙上前捂住他的嘴，骂道，千杀的，好好的说胡话呢！毛头最喜欢吃立夏做的红薯回锅肉，香气扑鼻。夹一筷子红薯，放在嘴里，肉香满口。还有，她做的红薯饼，炸的红薯丸子，烧的红薯青椒，熬的红薯汤毛头都喜欢。毛头说，立夏你也吃。立夏舍不得，就说，我不吃，你吃。毛头吃着吃着，眼前突然像雾一样模糊了起来，他叫道，立夏，你在哪里？立夏走到他身边，说毛头，我在你旁边啊。毛头说，我看你咋像一个影子啊？立夏一惊，心想，不能再拖了，她架起毛头说，不能等秋后卖红薯了，我们得赶快去大医院。

    立夏借了五百元，就和毛头去省城医院了，到了医院一检查，医生说住院治疗一段吧，复明的希望不大了，他现在还能模糊地看清人脸，再过一段时间估计就一片黑暗了。立夏听了，内心一阵酸痛。等晚上毛头睡着了，立夏买了一瓶白酒自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喝得泪流满面，躺倒在地上。到了一大早，才醒过来，她去外面转悠，准备给毛头买早餐，终于给毛头买到了逍遥胡辣汤。她跑到毛头床边，把饭盒放到毛头鼻子下面说，毛头，你闻闻，正宗逍遥胡辣汤，香不香？毛头闻了一下，说，香，可是没有咱家的红薯香。立夏知道，他是惦记家里的红薯了。立夏说，过几天，我回去给你带几个红薯过来，给你做红薯回锅肉。

    毛头的视力一天天弱下来，有一天晚上，打发毛头睡下后，立夏回了一趟家，挑了几个强壮的红薯连夜带回了医院。天刚亮，立夏扶毛头坐起来，并从包里拿起一个圆圆的红薯，递给毛头，立夏说，看看，咱家的红薯，圆不圆，大不大？毛头把红薯放在嘴边亲了亲，说，立夏，好香，可是我看不到它啊……那圆圆的红薯突然从毛头手里滑落，立夏忙捡了起来，小心地抱在怀里，紧紧地搂着，生怕它跑了似的。

    红 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