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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玲玲

    “我学会了吃饭”

    上课时，让孩子们回忆一下成长中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坐在第一排的女孩站起来回答：“我学会了吃饭！”同学们“轰”地大笑起来。这个剪娃娃头的孩子极其认真地说：“第一次自己吃饭是快上小学时，差不多六岁吧。在这之前都是院长妈妈喂的，她说饭要学会自己吃，一切事情都要学着自己做，将来才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看着她的笑脸，以及低垂着的空袖子，听着这一番话，不禁让人心生悲悯。

    我说：“让我来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好吗？”女孩点头坐下，专心等着我说话。

    那时，你用脚丫夹住勺子，怎么都夹不住，好不容易伸到碗里，舀饭却很困难，力气使大了吧，饭也跑到碗外面去了。力气用小了吧，饭又不愿意进汤勺。最难的应该是把饭往嘴里送。半路上撒得到处都是，鼻子在吃饭，腮帮子在吃饭，下巴上也是饭，桌子上一塌糊涂的。

    女孩笑着直点头，连声问：“你怎么知道的？你看见了？”不用看，我们大家都能猜出她吃饭的情景，用脚吃饭，该有多难啊！

    如今她把脚运用得灵巧自如。能用脚画画，一脚按着纸，一脚夹着笔，画面上三个人手牵手，你能看出这是一家子，高矮不齐，胖瘦不一，每个人的手臂都格外地长，和身子的比例严重失调。她渴望有那么一双手，穿衣，做操，运动。她渴望有一双手，可以在树上攀爬，吊秋千。可以和同学们一起游戏追逐，一旦被抓住，再不会是空空的袖子，而是藕节似的臂膀。

    自从学会了吃饭，她觉得一切事情都难不倒她，她自己洗脸梳头，穿毛衣，脱裤子，写字。她带着羞涩说：“我的字写得很丑。”但那每一个字，在我的眼里，都似精灵般会跳舞，而且舞姿是多么优美。我说要发言的同学请举手，她乐呵呵地说：“老师，我没手，可以举脚吗？”她不为身上的缺陷自卑，一脸阳光。

    这个被人遗弃的孩子，守在去世的院长妈妈灵前，不吃不喝，哭得声音嘶哑，谁也拖不走。这个陪伴她长大的老妈妈，在重病中找到了市残联，联系到了一家体育机构，让她去学游泳。

    几个月来，她像一条无鳍的鱼，能在水中畅游。她说第一次游泳就像第一次学吃饭一样，可难了。教练把我扔进水里，我觉得自己要被淹死了，喝了一肚子水，小肚子都快撑爆了，但我不能哭，我答应过院长妈妈，要把冠军的奖牌给她看的。同学们一脸崇敬，觉得先前笑话她学吃饭，万万不该。也许，某一天，我们看到她在赛场上拼搏，挥波劈浪力战群雄，站在高高的奖台上，嘴里咬着金色的奖牌。笑容是我们熟悉的，倔强的神情是我们熟悉的，那个空空的袖管是我们牵过的。原来，我们身边曾坐过一个奥运冠军！

    当我说出最后这一句话时，同学们鼓起了掌，从未有过地热烈。